十月的秋风掠过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,把秋意酿成一壶醇厚的青稞酒,泼洒在藏北高原的褶皱里。海拔五千米的山脊线被染成金红,像大地袒露的筋骨,而那些背着地质包的身影,正沿着这些筋骨,在秋光里刻下新时代地质人的足迹。初到矿区时,秋霜已给草甸镶了层银边。越野车在搓板路上颠簸,车窗外的景象从稀疏的紫花针茅,渐变成裸露的灰褐色岩层。老地质工程师李工指着远处一道断裂带,皲裂的手指在风里划出弧线:“看见那道‘金线’没?秋天的光照角度低,矿化带的褐铁矿会泛出特殊的金属光泽,比春夏好辨十倍。” 说话间,他已踩着碎石往下走,登山靴碾过枯黄的草茎,留下一串深褐色的印记——那是常年踩在矿渣上,鞋底沾染的铁锰氧化物,洗了三年都没褪干净。我们的营地扎在一处向阳的山坳,褪色的帐篷在秋阳下像朵倔强的格桑花。每天天不亮,帐篷里的灯就亮了,地质队员们围坐着整理图纸,搪瓷缸里的酥油茶冒着热气,哈气在图纸上凝成水珠,又被指尖轻轻拭去。“今天要测三号剖面,得赶在霜降前把数据收完。” 年轻的地质队员小张把罗盘塞进包里,他的脸颊冻得通红,却笑着晃了晃胸前的GPS定位仪:“我爸以前在祁连山找矿,用的是纸质地形地质图,现在有这小家伙,精度能到米级,可不能给他丢脸。”正午的秋阳最烈,却晒不透高原的风。我们趴在四十五度的陡坡上,用地质锤敲击岩层。“铛——铛——”清脆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,石屑飞溅在枯黄的草叶上,其中几片泛着暗金色的光泽。老李立刻掏出放大镜,睫毛上的冰霜还没化,声音却透着兴奋:“是黄铁矿化!顺着这条裂隙追,说不定能找到矿体!”大家立刻分工,有人记录产状,有人采集标本,有人用无人机航拍地貌。小王蹲在地上,铅笔在野外记录本上飞快移动,阳光透过他额前的黑发,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傍晚的高原最是动人,晚霞把雪山染成胭脂色,远处的藏羚羊拖着长长的影子掠过草甸。地质队员们却没心思欣赏,他们围在帐篷外的石板旁,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整理标本。标本袋上的标签写得密密麻麻:“N30°25′,E91°18′,海拔 5210m,石英脉型金矿化”。老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,里面夹着他父亲1968 年在柴达木找矿时的笔记,泛黄的纸页上,钢笔字迹早已模糊,却能看见“为祖国找矿”五个字,被岁月磨得发亮。“以前老一辈靠两条腿、一个罗盘走遍戈壁,现在我们有卫星遥感、物探化探,条件好了,更得把矿找准、找好。”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沙哑,却格外坚定。夜里的高原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在帐篷上的声音,我裹着厚厚的睡袋,却听见隔壁帐篷传来的声响。拉开帐篷一角,看见小张正借着手机的微光,和家人视频。屏幕里,他八岁的女儿举着画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,奶声奶气地说:“爸爸,你什么时候回来?我画的是你在山上找星星。” 小张笑着轻声说:“爸爸在找比星星更亮的东西,找到了,就能让好多好多小朋友用上干净的能源。” 挂了电话,他把手机揣进怀里,又拿起桌上的地质报告,在秋夜的寂静里,继续梳理着白天的数据。在高原的这些日子,我常想,什么是新时代地质人找矿的奉献精神?不是口号,不是宣言,而是老李父子两代人跨越半个世纪的坚守,是小张把对女儿的思念藏进地质包的牵挂,是地质员们在秋霜里冻裂的双手,在岩层上留下的每一道锤痕。他们像高原上的格桑花,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,在严酷的环境里生长,把青春和热血,融进祖国的山川大地。离开矿区那天,秋阳正好,我们沿着来时的路下山。车窗外,那些曾经让我觉得单调的岩层,此刻却显得格外亲切——我知道,在那些看似普通的石头里,藏着地质队员们的汗水与希望,藏着祖国未来的能源蓝图。远处的雪山在秋光里熠熠生辉,像无数双眼睛,注视着那些仍在山脊上跋涉的身影。他们还在走,沿着秋光铺就的道路,朝着更深、更远的矿区走去,把奉献的足迹,刻在雪域高原的每一寸土地上,刻在新时代地质人的找矿征程里。而那些被他们发现的矿藏,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,化作点亮城市的灯火,化作驱动列车的能量,化作孩子们书桌上的台灯,用另一种方式,延续着地质人不变的初心与使命。(石宝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