料峭的风掠过沟壑纵横的黄土塬,卷起去年深秋落下的枯蒿,在半空中打着旋。老镢头刚劈开冻土,冰碴子就在犁沟里闪出寒光。可你仔细看,崖畔的野桃花爆出星星点点的粉,像谁家碎女子冻红的脸蛋,倔强地冲着寒风笑。
窑洞前的杏树最知春。枝条还裹着灰扑扑的硬壳,花骨朵却憋足了劲,一夜之间炸出满树云霞。婆姨们扫净场院,把五色剪纸贴在窗棂上,红鲤鱼甩着尾巴,仿佛要游进黄河解冻的冰凌里。这时候塬上会传来信天游:"三月里黄风吼破天,妹妹的窗花花映红半边川"。
背洼地的残雪未消,老羊倌的鞭梢已甩出脆响。羊群涌向坡梁时,枯草窠里钻出嫩生生的羊角葱。戴白肚手巾的老汉蹲在地头,捏碎土疙瘩端详墒情,皱纹里漾起春水。他们懂得,这片十年九旱的土地里,藏着比石头还硬的盼头。
直到某天清晨,整个高原突然颤动千万架犁铧刺进苏醒的黄土,种子簌簌落进温热的墒沟。布谷鸟掠过层层梯田,把春的韵脚押在苍茫的梁峁之间。这才是陕北真正的立春,是人与天地的盟约,在料峭中焐热了千年。(刘建瑞)